謝荀花了整整一個小時，才從一堆荊棘裏開辟出一條路來。

到半山腰的時候，其實就已經能見到大大小小的院落，有的被林木所掩蓋，有的卻還清晰地出現在世人面前，只有走近了才曉得房檐之下，皆是舊草。

青城封山二十年，真正的衰敗卻還要更早。沒有哪個門派是一夜之間就被滅門的。

謝荀暫時沒有那麽多精力去把所有的舊居都清理出來，也沒有必要。他只是沿途遠遠地看了一眼，從錯落有致的古建築中看見了曾經的枝繁葉茂。

不管現在怎樣，曾經的青城派也興盛過。

謝荀一路走上來，都沒有看見人，倒是從懸崖邊上的草叢裏撿到了一把木劍，比正常的劍要短上不少，像是小孩子的東西。

木劍已經被蟲蛀空了，他輕輕揮了一下便四分五裂，只剩一個柄。他只好繼續往上走，直到快要登頂了，才在一棵青松下見到兩個人。

從這裏開始，路就通了。

謝荀收起鐮刀，往樹下走去。

樹下坐著白胡子老頭，眼見著比玄虛道長還要更像仙人一點，駕只鶴就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。他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年輕人，像是剛剛做完一天的功課，木劍往背後一背，直接就上手去扶老道長。

再遠一些，從更上面傳來了開飯的聲音。

青城一脈還沒有絕。

於炊煙中，謝荀突然松了口氣。只要人還在，就算不得是窮途末路。

老道長看見他，也驚訝了一下他是怎麽上來的，直到看見了那一條康塗大道，和謝荀腰間的鐮刀，才終於相信了他是來拜師的。

他做夢都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見到從山下來的人，更沒想到他上來就是一句“青城派還收人麽”。

青城封山，其實是為了好聽一點。事實上封山之前，這青城派就沒幾個人了。

青城的落敗真要追究，那還得往上追究到他太太師父那一代，整個武道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一代開始式微的。也沒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，就是日子好過了，跑江湖的少了，也不出人才了。

一個時代的隕落，大多數時候是悄無聲息的，在日覆一日的平常中逐漸被遺忘。

人少了，各門各派的競爭就更大了，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，各憑本事麽。

也有不甘於此要為武道尋求新出路的，歃血為盟去尋傳說中劍聖的寶藏——人們總是在走投無路之時把希望寄予那沒影的傳說裏，希望先人救世。可是後來出發尋寶的人一個人也沒回得來，不知道去了哪裏，是生是死。

青城先祖也在尋寶隊伍之中。

那以後，青城便一日不如一日，傳到如今，不得不以封山避世之名，全青城最後的體面。

老道長道號“懷城”，是青城派第七十三代掌門人。

座下大弟子周平正，方才演劍那位，二弟子周平方，燒火煮飯那位，三弟子早夭，如今青城派就剩這三個人。

三個不會武功的閑人。

謝荀跟著他們吃完飯，懷城道長誠心道：“你還是換個山頭拜吧，我派劍法如今只剩強身之用。”

懷城道長年紀大了，根本不記得古早前學了什麽，別說心法，就是連招式都忘得差不多了，只挑還記得的一招半式拿給徒弟們強身健體。

周平正和周平方本就是遺棄山間的孤兒，武學資質也就平平常常，連心法是什麽都沒聽說過，只跟著懷城道長在山間做那閑雲野鶴。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，也可能以後會下山入世。

靠他們振興宗門？說笑了，他們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們還是名門正派出身。

現實就是這麽殘酷，饒是謝荀也有點堅持不下去了。

如果單單只是沒了招式那還好說，反正是搓招，他可以自己創，可沒有心法就是大問題了，根據內測的經驗來看，心法是玩家武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，而目前知道的唯一能獲得心法的途徑就是加門派。職業平衡，那是建立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平衡。

沒有心法，什麽平衡都是白瞎。

“拜到師了嗎？”七神問。

“沒有，”謝荀坐在自己辟出來的山道上思考人生，“沒有心法。算了，我還是來找你吧。”

“不行，”七神趕忙拒絕道，“你不能來，我師父說了過段時間要舉辦門派試練，他要從裏頭挑親傳弟子，只有一個。如果有你在，我的變數太大了，不行。”

“……你是拿了什麽勾心鬥角的劇本？”

“哎呀，我這邊競爭好激烈的，你來了肯定也不適應，”七神連忙轉移話題，“你先跟我說說你那邊的情況。”

彈幕A：塑料兄弟情，石錘了。

彈幕B：太塑料了。

彈幕C：剛從七神那邊過來，我發誓七神沒有亂說，武當是真的競爭激烈，從山腳到山頂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。我光看就嚇到了，東哥真的，你別去了，你現在過去排隊到晚上都不一定排得到你。

彈幕D：華山人也多，已經開始限號了，天山也是，內測露過臉的門派基本都爆滿了。少林因為要剃頭，人數還在可控範圍內，不過再過一會兒應該也要爆山了。

彈幕E：前線戰報，woc好刺激，少林爆滿，直接武僧出動，不守規矩地直接趕下山。

謝荀看著彈幕，心說旱的旱死，澇的澇死。

不過也因為這樣，他打消了去大門派的念頭。有了內測的攻略，大家一進來都直接奔門派去了，而他進來的時候卻還在閑逛，直接就失了先機，再加上在青城山白跑了一趟，現在再過去無疑是像彈幕說的那樣排隊。

這游戲物理效果逼真，插隊是不可能的，只能人擠人地往上擠，萬一擠過頭把人擠到山崖下，那才真是開門就見紅。

他只能往小門派走，可那些小門派，大地圖都沒標註，只能從npc口中慢慢打聽，太麻煩了。

公測第一天，大家都在拜師的路上。

謝荀也在，然後發現前路渺茫，回頭路又斷了。

“你說他自稱青城派？”七神突然想起了什麽。

“對，青城派第七十三代掌門。”

“那就說明還沒有滅門，”七神道，“我們內測的時候見過只剩三個人的門派，他們同樣開門收徒，同樣有心法，忘了？所以我猜這個游戲的設定是只要還有一個人，就不算滅門。”

謝荀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只要沒有滅門，就算是系統正兒八經承認的門派，既然是門派，游戲公司為了職業平衡，該有的一定會有。也就是說，青城派的心法一定還在，只是需要發展劇情！

想到這裏，謝荀心裏的陰霾散了，他不怕多繞幾次彎，只要能走下去。

他是個行動派，有點進展了就直接跑去求證，懷城道長看他去而覆返，先是驚了一下，然後就聽見了他的問題。他因為太激動，問的問題太過直接，算不得多好聽，不過懷城道長原諒了他的無禮：“是啊，等老家夥什麽時候入土了，這青城一脈才算是絕了。”

幸福來得太突然，謝荀差點螺旋升天。

於是他死皮賴臉地請求加入這青城一派，搞得懷城道長特別不好意思，總覺得自己是個誤人子弟的黑心王八。

最高興的莫過於周平正和周平方兩個人了，在山裏呆了二十多年，謝荀是他們記事以來見的第一個山外人，這個山外人還成了他們三師弟。

“我現在過來，”七神說，“先去找心法。”

“加我一個。”

YY裏突然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，程聞川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，一看就來了很久了，才曉得他們在談論什麽，怪頭怪腦地也不吱個聲。謝荀一心在游戲裏，居然也沒註意。

程聞川入了藥王谷，從北川過來也很快。

謝荀一邊等人一邊收集信息，周平正和周平方什麽也不知道，他只能去問懷城道長，可懷城道長給出的答案是《青城秘錄》遺失了。

《青城秘錄》就是青城派的鎮派之寶，據說內外功都在上面。

青城派獨苗一個，也沒什麽內門弟子外門弟子的說法，反正就一本《青城秘錄》，學到多少全憑個人。

如果這是現實，謝荀不一定敢說自學成才，但這是游戲，毫不誇張地說，給他一本心法，他能翹起整個江湖。

可現在《青城秘錄》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裏躺著。

保不齊已經被蟲蛀了都。

程聞川比七神先到，兩個人先交換了名帖，然後就開始去收拾房間。不出意外地話，他們應該要在這裏長住。

懷城道長一看他身上的服飾就認出了他的來路，可什麽都沒問。他只是很納悶地想，山下有新變化了嗎？

周平方開心地殺了一只雞，今天太熱鬧了！

再等七神一到，好了，徹底雞飛狗跳——青城山過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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